专访中航工业总经理：通航事业是群众性事业

　　图：中航工业总经理林左鸣。

　　记者：近两年，通用航空的发展越来越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您认为推动通用航空产业发展的战略意义何在？

　　林左鸣：我认为推动通用航空事业的发展，不仅仅是航空工业自身产业化发展的需要，更重要的是从战略上讲，发展通用航空可以树立国民的航空意识，使航空事业成为群众性事业，进而发挥其增强民族凝聚力，促进民族团结的作用。历史无数次证明，只要是群众广泛参与的事业就一定可以兴旺发达。

　　从古至今，交通运输始终是我们这样一个人口众多、地域广阔的国家和谐发展的基础。历史上，秦始皇曾提出“车同轨，书同文”，其意义在于信息沟通、交流的通畅，这对中华民族的统一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而交通运输的发展进一步促进并实现了各民族间的零距离接触，加强了民族团结。改革开放以来，国家大力发展交通运输体系，建设了纵横交错的高速公路网、铁路网，没有这些地面交通网络，很难想象改革开放30年来国民经济能够有如此巨大的增长。但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地面交通网络的发展占用了大量的土地，而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土地资源极其有限的人口大国来说，为保证全国人民的吃饭，国家政策要求一定要守住18亿亩可用耕地的红线。因此，如果再继续大力发展地面交通运输，就可能面临一个土地资源短缺的瓶颈，这一点无法逾越。因此，我认为地面交通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一定要大力发展空中交通运输，尤其是发展通用航空。如果我们能够把通用航空发展起来，就可以在高铁、高速公路网络的基础上，建立起一个立体交通网络，这既节省了大量土地资源，又使我们的交通运输体系进入到一个新的境界，不但能带动全国经济的发展，还能进一步增强民族凝聚力，促进文化交流和民族团结。

　　另外，推动通用航空事业的发展还能拉动我国科学技术的发展。当前，我国经济总量已位列世界第二，但中国要真正强大起来，科技必须要走到前列。最近温总理在《求是》杂志上发表文章指出：科技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强大动力。我们国家要真正强大起来，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必须要有强大的科技，有众多高水平的人才，这是国家发展的力量所在、后劲所在。没有科技的发展，就没有中国的发展；科技发展的未来，决定着中国的未来。航空工业是一个国家综合科技实力的体现，而要想使科技走到世界前列，不发展航空事业是不可能的。只干军机、大飞机都不可能使航空工业有一个整体上的振兴，只有群众性的航空事业真正开展起来才会振兴航空工业。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发展通用航空产业势在必行。

　　再有，通用航空产业的发展有助于我国培养一批后备飞行员队伍，这样的一支后备飞行员队伍，不但对于我国和平时期的经济建设有意义，而且一旦发生战事，这批后备飞行员队伍就是一批战略性国防资源。当前，国内很多航空公司的发展都受制于飞行员数量的短缺。中航工业也成立了自己的幸福航空公司。幸福航空公司主要是飞国产的支线飞机，但我们最大的困难不是没有飞机，而是缺乏飞行员，我们一直想扩大规模，但没有飞行员，发展起来很难。此外，从航空的角度看，一个国家的空中力量不仅仅体现在你能够生产多少架飞机，而且体现在你有没有大量的优秀飞行员。这些优秀飞行员从何而来？不能完全靠国家培养，他们成长的土壤实际上是群众性的航空事业，也就是通用航空事业的发展。

　　最近浙江甬温线发生动车追尾事故，媒体上一直在滚动报道，其中有一个画面是温州民间的一个动力伞升空拍摄的事故现场照片。这个画面很感人但同时又很可悲。如果这个事故发生在西方，西方市政的直升机早就升空了，很多情况很快就可以掌握。所以我认为，我们必须大声呼吁，呼吁国家加大投入，各级政府高度重视，广大民众积极参与，共同来振兴我国的通用航空事业。

　　记者：公务机和私人飞机是通用航空领域一个非常重要的市场，您如何看待这一市场的发展？

　　林左鸣：中国的公务航空市场最近一两年确实很火，我所掌握的情况是，去年卖了60余架公务机，今年会更多，这个势头很好。就公务机而言，其本身就是一种更为便捷的交通工具，更主要的目的是满足高效、私密性旅行的需要，它可能是企业拥有的也可能是有钱的个人拥有的，但不应该让老百姓产生误解，认为公务机或私人飞机属于奢侈品，是富人的专享。而从事物发展的历程来讲，很多曾经是“奢侈品”的东西最后都进入了“寻常百姓家”，电器如此，私家汽车也是如此。当然，公务机和私人飞机的消费目前的确是普通老百姓承受不起的，但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去发展。引用小平同志在改革开放初期说过的那句话“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认为，当前也应该“让一部分有钱人先飞起来”。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才会形成势位差，产生发展的动力，社会发展是如此，公务与通用航空的发展也是如此。当然，允许一部分有钱人先飞起来之后，还要追求共同飞起来，就像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之后，我们还要追求共同富裕一样。

　　记者：当前，国内外很多机构和媒体都预测中国通用航空市场短期内将出现“井喷”，您是否认同这一预测？

　　林左鸣：中国通用航空市场短期内能否出现“井喷”取决于两个问题的解决。首先是空域问题，关于空域问题，尤其是管理权归属的问题，一直有争论，我个人的看法是空域管理改革的重点不在于由谁来管，事实上谁来管都可以，只要能管理好，我们就支持。其次是基础设施建设问题，包括机场设施及空管设施建设不足等，没有这些配套设施的建设，安全飞行是个难题。如果这两个问题不解决，就无法提升广大民众参与航空事业的热情。民众的热情提高不上来，一切都是空谈。相反，如果能迅速解决这两个问题，我们的通用航空事业才能进入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中国的通用航空市场才会出现“井喷”，这个“井喷”就跟当年私家汽车进入中国一样，其迅猛程度和影响力是无法估量的。

　　记者：面对未来通用航空的发展形势，中航工业是如何布局的？

　　林左鸣：在飞机制造领域我们有“四大金刚”：飞机、直升机、通用飞机和防务四大板块。军用运输机、民用运输机及30座以上的涡桨飞机由飞机公司制造，直升机当然是直升机公司负责，通用飞机、15吨以下的喷气公务机及30座以下的涡桨飞机由通飞公司生产，考虑到军民融合及受国外一些公司的运营模式启发，如法国达索，它是着名的军机生产商，也是高端的公务机“猎鹰”的制造商，我们将15吨以上喷气式公务机放在防务分公司。总之，我们的分工就像打篮球一样，要有前锋、中锋、后卫，大家各司其职，才能共同发展壮大。

　　记者：对国外巨头的竞争和国内民营企业的跃跃欲试，您如何看待？

　　林左鸣：事实上，中航工业一直都将发展通用航空作为自身整体发展战略的一部分。现在有一种担心，认为我们如果过早放开通用航空市场会不会引来国际竞争对手的强势进入？我的看法是，不能因噎废食，不能采取闭关自守的政策，一定要坚持开放的思想。我认为，中国的通用航空产业只有在开放的竞争环境中才能真正做大，如果闭关自守，排斥市场竞争，不但不能发展起来，最终还可能窒息。目前，我们集团公司内部有些同志还有一些顾虑，认为是不是要依靠国家政策守一守、护一护？坦率地说，这没戏！发展一定是要在市场化的环境里杀出一条血路。当然，在参与国际市场竞争的初期，我们可能会处于劣势，但我们依然拥有很多外国公司无法相比的优势，比如贴近本土、贴近客户、有服务优势等。我们有这些得天独厚的优势，就不用怕，要直面竞争，一方面积极参与国际合作，抓住机会，整合并购国际资源；另一方面，坚持发展自己的独立品牌，走自主创新的道路。

　　以我们的通飞公司为例，通飞公司主攻通用航空产业，这是一个全产业链的公司，从飞机研发、设计、制造，一直到发展公务航空，进一步包括飞行员培训、经营航空俱乐部等。前不久，通飞公司刚刚并购了美国西锐飞机公司。美国西锐飞机公司是世界第二大通用飞机公司。并购西锐飞机公司是通飞公司走向国际化的重要一步，也是第一步。下一步我们一定要做自主品牌，通过自主创新实现中国航空工业的崛起。

　　对于民营企业进入通用航空产业，我们一直持积极支持的态度。我认为发展通用航空产业必定要走群众路线，既然走群众路线，就不能由中航工业独家垄断。因此，我们非常支持民营企业参与这个行业的竞争。现在我们的机电和航电公司已经在给国内的一些民营通用飞机制造企业做配套，无论是配套设备、元器件、分系统，我们都会责无旁贷地给予民营企业以支持。（本文摘自《公务与通用航空》第1期）